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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处在几月前连个人都不在的院落,住着的,也不是个有多大名声的人。
唯一值得江湖人注意的墨玉梅花,代表移花宫势力的梅花,这半月也很少出现了。
也不知道狄飞惊是察觉了什么,会千里赶来只为和对方见上一面。
婢女有序的出入,狄飞惊被一路引了过去。
园子不大,却很精细,看得出主人遍布府内的痕迹。
流连过廊边开的茂盛的花草,直到排排假山岩石闪过,一座小亭出现在眼前。
坐在亭中的小园主人此时被狄飞惊看清了。
他来时雷纯问过,此人有何能力需要你亲自去见一面。
当时他的回答是,和二小园为皇家私产,此人数月前突然出现就能住在此地,焉知不是第二个蔡京?
当朝权相,蔡京的名声何人不知?
凭着这一句话亲自拜访,又在见到顾生玉时推翻了自己的结论。
长发披散,深衣不桀,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,零碎的音一丁一点的响起,气势无形中铺散开来,是脉脉流动而过的小河,是铺天盖地的雾气,是悄无声息涌动在四面八方的空气,亦或者,单单只是坐着就以惊心动魄的画面——一眼惊艳,再看人世共沦!
狄飞惊想,此人有能力,来此仅仅是为了看他一眼。
顾生玉停下拨指的动作,望了过去。
狄飞惊行礼道:“贸然来访,还请先生莫怪。”
顾生玉笑着说:“狄飞惊?”
狄飞惊应是。
他没有抬头,好似见不得人的羞羞大姑娘,但想必这样问他,狄飞惊会诚实的告诉你,他的颈骨断了,头部艰难的垂在胸前,不是因为见不得人,而是抬不起头。
一个抬不起头的人如何惊战他人?这是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,但狄飞惊做到了。
二十几年托着抬不起头的头,看着面前三寸的土地。日复一日,耐心,沉着,冷静的当着六分半堂的副堂主,当着天下唯有狄飞惊的狄飞惊。
顾生玉没像其他人那么好奇,甚至不需要狄飞惊解释,在狄飞惊开口之前笑着道:“把你的来意说清之前,我先问你一问——顾生玉是江湖人吗?”
狄飞惊神色不变,周身的气质也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有没有动。
小亭旁边的景色并不美,为了顾惜朝练武还扩出了一块空地,总体来说,风吹过也就拂过些花花草草全无阻碍。
此时这风撞入这两个人沉默中无形对峙起的气氛,吹动了衣角,也引来顾生玉的笑声。
“江湖人管江湖事,在狄飞惊眼中,顾生玉难道是江湖人吗?”
无论是暗指他现在是皇上的人的身份,还是他并未展露出武功的和二小园园主的身份,可都当不得一句江湖人。
不知道,狄飞惊能不能听出来。
顾生玉又一次弹起古琴,能把顾惜朝惊艳的阳春白雪未再拨起,而是一曲广为人知的高山流水。
山亦重重,水亦匆匆。
山亦轻轻,水亦漫漫。
山亦稳稳,水亦惶惶。
山亦淡淡,水亦淙淙。
有山有水,山中有水,水围山耸,沧海桑田。
千年古曲,讲述的何不是这潮起潮落的人生?
一曲终了,狄飞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深深的叹了口气。
“这世上又有何处不在江湖?”
顾生玉又一次笑了。
“那便江湖人做江湖事。”
狄飞惊目色好似有了变化,但他低下的头完全断绝了对视的可能。
“顾先生有这样的能力?”
顾生玉再次笑道:“有。”
……静默。
这次不是刻意的沉默,而是无话可说的沉默。
短短几句话,顾生玉泄露出的信息惹人心惊。
如今世道,江湖早已和朝堂联系到一起,不然也不会有四大名捕名震黑白两道。但是顾生玉几句话,透露出的俨然是整改朝堂,约束江湖的意思。
再联想到他是皇帝客卿的身份,难道这是上面那一位未曾表明的心思?
因为想不明白,所以狄飞惊沉默。
因为不想继续下去,所以顾生玉沉默。
狄飞惊半响后主动开口:“先生,是有名的人。”
也是江湖的人。
顾生玉回道:“我出名在何处?”
狄飞惊道:“顾先生一卦惊神,狄飞惊早有耳闻。”
顾生玉笑了:“数月前,孤身入长安分文也无,随意拉了个人算上一卦,这也算是惊神之卦?”
狄飞惊淡道:“此人之后名列二甲六位,与先生所说无差,能揣测上意者,怎么不是惊神之人?怎么不是惊神之卦?”
“不愧是狄飞惊,”顾生玉拍拍手,“会说话的我都想和你做朋友了。”
狄飞惊在进入和二小园后,第一次笑了起来,他安静的时候总能被所有人遗忘,他笑了起来却惊艳绝伦。
“狄飞惊是最好的朋友。”
他不是称赞自己,而是诉说事实。
狄飞惊是最好的,最忠诚的朋友,从来无错。
顾生玉给了他个机会,“说明你的来意吧。”
狄飞惊原本是有另一个目的的,但现在他改了主意。
他垂着头,盯着自己的袍角,看起来羞答答的,但声音却非常好听,清澈悦耳,有种花落,叶落,风吹,雨过,我自淡然的倦意和闲适。
顾生玉喜欢听这样的声音,也就听了下去。
狄飞惊说:“想请先生算一卦。”
顾生玉为这声音没有拒绝。
“好。”
狄飞惊又说:“想请先生随我去六分半堂。”
顾生玉又笑了:“好。”
为了这个人,他没有拒绝。
狄飞惊先离开去准备回程所需的马车人力,顾生玉则坐在小亭里,冲此时才出来的顾惜朝嘱咐道:“记得看书,练武也莫要过头,志向再高,人也是活在当下的。”
顾惜朝点头应诺,但随即便眉头紧蹙的道:“先生您真的要去?”
顾生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。
顾惜朝不赞同的说道:“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曾势同水火,是京城两方大势,但六分半堂堂主雷损身死,六分半堂早不是过去的六分半堂,先生您这一去,势必会被金风细雨楼敌视。”
顾生玉听到他这么说,波澜不惊的敲敲桌面。
“你也是这么觉得的?”
顾惜朝疑惑道:“难道惜朝说的不对吗?”
顾生玉道:“还有狄飞惊。”
顾惜朝也是听过低首神龙狄飞惊惊才绝艳的名声的,但是他现在辅佐的却是一介女子。
顾生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,叹道:“有狄飞惊一人就够了,你看到金风细雨楼的辉煌,看到六分半堂的沉寂,却没看到,狄飞惊由明转暗的魄力,如今六分半堂已经不是过去的六分半堂,但它的未来势必更强大。”
顾惜朝诺诺应是,承认自己的眼界目前未到狄飞惊那个境界,但是……“先生,可能许我前往?”最起码自己能够保护顾生玉。
没错,自顾惜朝住进和二小园开始,顾生玉从未表现出自己会武功的意思,而顾惜朝也没想过,起床从没个准头的顾生玉会是个武功高绝的人。
然后顾生玉微微一笑,对满心担忧的顾惜朝说:“不。”
顾惜朝:“……”
“好好看你的书吧。”顾生玉从袖子里摸出一本新写的兵法扔到顾惜朝面前。
顾惜朝无奈的看着又一本从未听过名字的书册。
等到出了和二小园,登上马车,顾惜朝也没有出现,顾生玉想,八成是别扭了,然后特意沉下心观察四周环境,确定顾惜朝没有偷偷跟上来,方才安心放下车帘。
有狄飞惊在,这一路走的并不难过,顾生玉事先送到皇上手里的信也解释了自己离开的原因。
他一个人洒脱的来到这个世界,就不惧一个人再次离开。
别人不知道,但顾生玉心里清楚,和二小园就是自己的一个落脚点。在这个世界,他从没有能被称为“家”的地方。
马车停到六分半堂门前,狄飞惊亲自下车接待,这份重视完全出乎了雷纯的预料。
所以出现在顾生玉面前的,是一名经霜更艳,遇雪犹清的绝色女子。
金风细雨楼苏楼主,他或许没有六分半堂的狄飞惊那么讨人喜欢,但认识他的人却没有一人不去敬佩他。就连他一生中最大的敌人雷损,临死之前也都是敬佩他的。
敬佩他身体虚弱,却像个男人一样活的堂堂正正,顶天立地!
江湖上流传着苏梦枕的病弱,也流传着他传奇一般的刀法,更流传着金风细雨楼为了对抗外敌而从不衰弱的志向。
不论什么时代,保卫国家的男儿总是主流,总是再正确不过的存在。
苏梦枕就是这样一个正确的人。
陆小凤,司空摘星,花满楼,最起码在场这几个人都听说过他的大名,也都在心底佩服他。
所以这传言才出了毛病。
“金风细雨楼自雷损身死一战后,成了黑白两道魁首。”
司空摘星挑眉说道。
“但是传闻苏梦枕和他的兄弟,也就是白副楼主关系不好。”
陆小凤出声接道,眼珠一转。
“苏梦枕身死,是不是有白愁飞推了一把手?六分半堂在其中又扮演怎样的角色?”
说着,他看向似乎什么都知道的顾生玉。
要说什么都知道,顾生玉可不敢应,但说起苏梦枕“身死”这回事,他再清楚不过了,只是……“这和你想拿我的刀有什么关系?”
哑然在司空摘星脸上一闪而过,但他头脑灵活的立刻便道:“你的刀?”
顾生玉点点头:“对,我的刀。”
司空摘星道:“世人都知道红_袖刀是苏梦枕的刀。”
很好,话题又转回去了。
顾生玉叹息,然后幽幽念道:“一夜盛雪独吐艳,惊风疾雨红_袖刀。”说不出的凄楚温婉,又是说不出的大气磅礴。
“它曾是苏梦枕的刀,但它现在属于我了。”
陆小凤突然想到一个不敢置信的事实。
“苏梦枕把他的刀送给你了?”
顾生玉笑了。
陆小凤的想法被证实,心底却没有感到轻松。
因为顾生玉的话正是说明了,在京中那场变故中,自己这个朋友绝对不是独善其身的围观党。
实际上,顾生玉真是围观党来着。
作者有话要说:给长评的加更,你不要内部消息真是可惜了,那可是只有读者群里才知道的内容啊!(打响指)
昨天江雪小公主来了,然而我的狐球何时到来?我能算是发现了,三条家大佬一点儿也不爱我,爱我的只有papa和今剑qaq。
穆玄英我男神!
希望能把他们写好。